【擠進美國頂尖青少年交響樂團，教會我們的事】－從前的我．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只有旅行去「有美國時間」的地方．尋找！🌱

波士頓青少年交響樂團（以下簡稱BYSO）是美國的新英格蘭六個州裡最負盛名的青少年交響樂團。有些父母在週日開車從新罕布夏卅、緬因州、佛蒙特州來到波士頓，就是為了讓孩子參加兩個小時左右的交響樂團訓練。

所以想當然爾，BYSO也是六個州裡面競爭度最高的青少年交響樂團；其中又以小提琴、大提琴這兩個樂器競爭最為激烈。從側面觀察，第一階班的小提琴錄取率大約是25%。

BYSO裡一共有五階班，第一階設定在小學二年級～五年級、第二階設定在六年級～八年級，但是出線的國小生可以跳級到這一階；第三階設定在九年級～十年級，但是出線的國中生可以跳級到這一階；第四階、第五階設定在十一年級～十二年級，普通的學生分到第四階、出線的學生分到第五階。

參加面試的時候，房間裡有兩位評審老師，考試時間大約十分鐘，考試的內容如下：

（1）先拉一個評審老師隨意指定的Scale暖身；

（2）評審老師從五首指定片段曲臨場選出兩首讓你拉；

（3）自選曲兩首（一首慢曲、一首快曲）；

（4）臨場給一段樂譜讓你拉，以測試讀譜能力。

青少年交響樂團可以訓練孩子讀譜更快、數拍更準、分奏的專注力更強。還有，交響樂團能夠培養孩子的合作意識，因為大家一起合作才能有成功的演奏。而且在交響樂團裡還能夠聽到各個樂器的音色，增加對音樂的了解。同儕也能激勵孩子的小提琴成長。最後，在樂團裡都是與自己經驗相似的同好，應該更容易交到知心朋友。

BYSO吸引我的地方還有：每年可以在Boston Symphony Hall波士頓音樂廳（世界音樂家夢想踏上的舞台）演奏一次。另外我也很想見識這號稱美東最頂級的青少年交響樂團的程度在哪裡。

兒子很幸運地在七歲考進了BYSO，他是班裡（第一階班）年紀最小的孩子，還有另外兩個也是七歲多的孩子（班上一共23個小提琴手）。

在BYSO裡面的孩子戴眼鏡的比率很高，另外還有一個統一的特色就是這些孩子大都肩膀狹窄、胸型扁瘦（缺乏運動）。另外，華人的孩子在裡面佔了半數（華人人口在美國只有5%）。還有一個我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這裡的孩子個個臉上陰沈，與夥伴聊天的時候沒有開朗的笑容。

在還沒來BYSO之前，我們的自我感覺良好（兒子三歲半起在Suzuki學小提琴，在Suzuki裡面學習的進度是最快的，七歲整在拉第五冊）結果到了BYSO抬頭往上看～不要命地練習的孩子可多了，人家比我們更賣力、更早就拉到某種高度，在上面等我們了。舉例來說：

王爸（小兒子五歲學小提琴，BYSO與兒子同階班，七歲多。另外值得一提：他大兒子七歲學小提琴，七年級用Bruck 1st movement 甄選上知名的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大學預修班Juliard precollege，現在九年級，正在拉流浪者之歌；從小也在BYSO，但是13歲時拒絕再來）。

波蘭女孩Anna（與兒子同階班，兩歲起開始學小提琴，每天練習1.5～2個小時，媽媽常彈鋼琴伴奏。我覺得這女孩是裡面最強的孩子，她是真心愛拉小提琴）。

勤媽（大兒五歲學小提琴，中國九級考過。兒子15歲上不了第四階班覺得很挫折）

白爸（小兒子五年級，5歲開始拉大提琴，在第三階班，每天練1.5個小時。另外也是值得一提：大兒子四歲學鋼琴，五年級學古典吉它，之前在NEC跟私教老師學古典吉他，後來去溫哥華拜名師， 17歲時古典吉他得獎）

第一天踏進BYSO ，我就被每個家長的臉部僵硬、皺眉而感到很訝異～全部的家長表情是那麼的一致⋯。這裡的家長大都讓人感覺冰冷、陰沈不悅（還有一些年紀不大但是看起來已經蒼老、掉髮、白髮），是我所見過最不快樂的一群家長。

這裡的家長還有另一個統一的特色：大都是直升機父母～孩子被照顧的無為不至、有良好的飲食、父母照應的功課、有良好的作息、孩子情緒總是被安慰、遇到困難總是被支持。父母在家的時間，孩子的一舉一動是父母心中的第一位重要。舉例來說：

A媽媽說：她給女兒每星期一次請大提琴名師（1小時＄120）、再請一個陪練助教每週兩次、參加BYSO、還參加NEC四隻大提琴chamber、請數學家教、上中文學校 ⋯在孩子身上的大提琴相關花費每年1萬美元。她又接著說：女兒的動作很慢，每天慢慢摸著練琴要兩小時，剩下的時間做功課都來不及（六年級），父母必須幫忙做學校作業～爸爸幫忙畫圖、媽媽幫忙上色，以求拿高分（做出來的成果還要修飾的比較幼稚，以免讓老師懷疑是大人做的）。

有一次BYSO的中間休息時間到了，三個坐在一排的父母（我是其中之一）同時從包包裡拿出為孩子精心準備的點心，我們關愛地看著孩子乖乖坐在我們身邊吃完。我的動作完全跟其他的媽媽一致！霎時我突然驚覺自己根本就是一個直升機父母⋯連孩子的點心我們都不肯放手讓孩子自己攜帶自己吃、我們父母坐在那裡幾個小時不肯離開就為了等候孩子片刻的休息時間以照顧他們。這不是直升機父母是什麼？！

放眼看去，BYSO家長大都是這一型；因為BYSO全是音樂出色的孩子，這種音樂的好成績是來自於父母的栽培（錢、時間、精力），如此把孩子教育放在首位、全方位的打造（練琴只是其中之一），不停歇地反覆計算如何才能夠在這麼多學習項目中做出最好的安排⋯這些父母的焦慮感都很深。

以上的察覺已經讓我吃驚；而以下的陰暗面更讓我不可置信：

BYSO的家長彼此競爭心非常強，為了使自己的孩子能夠突出、提早進入更高階班，他們不對別人分享資訊；有的父母連孩子的老師是誰都不願意透露。

上面提到的A媽媽女兒已經在BYSO三年了。今年新進來的B媽媽的女兒和A女兒同樣年紀，大提琴也拉得毫不遜色，多次都是這兩個女孩在競爭第一個位子。

A媽媽顯得特別友善，一開學就主動找B媽媽聊天，每次都長聊一個小時，看起來很和諧。

B女兒特別忙碌，有兩三次請假；B媽媽的英文不好，沒看清楚條文說請假不能超過兩次，否則隔年不再被錄取。在她女兒請第三次假時，被告知了，並且從此座位被調到最後面去。

B媽媽事後和我說她不明白為什麼女兒被這樣處理⋯我告訴這裡有規定不能請假超過兩次，她無辜又難過的說竟然之前沒有人告訴她這一件事（已經過了半年），連每個星期都長聊的A媽媽，早聽說B女兒要一次一次的請假，卻從來沒有跟她提過有這個規定，眼睜睜地看B女兒惹上麻煩。A媽媽以朋友的姿態接近對方，再看著對方一步一步邁入火坑⋯原來友善、親密都是假的⋯理由可想而知，如此A女兒就少了一個最強的競爭對手。

A媽媽自從那之後就不再主動找B媽媽聊天了，因為不需要了⋯轉而接近C媽媽，C兒子也是大提琴手，在更高一階班。A媽媽不斷向C打聽考上高階班有什麼訣竅，A甚至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這個高階班哪個孩子拉得好、明年哪幾個可能會離開、目前女兒這一階班技巧好也會升上去的有幾個、所以高一階班大概會有幾個位子空出來，連這些孩子的名字也都記起來了。

對於家長此類的假情假意我心裡有些難受，可是這裡不只是大人充滿了心機，連孩子也是滿滿的心眼：

在一次Seating Audition （每年有三次）前兩個星期的練習解散後，有一位坐在第一排的十歲女孩，等大家都差不多走光了，她先是拿著樂譜向指揮老師請教一段曲子，當時我還很驚訝這孩子怎麼這麼認真⋯結果聽到她最後的一句話說：指揮老師請問一下，我前面兩次已經坐在第一排了，我第三次還想坐在第一排可以嗎？我才突然驚覺原來問曲子只是一個開場白（幌子），或許順便表現一下自己認真與眾不同，但是後面的問題才是重點⋯因為從這孩子不自然的動作、不和諧的語氣就可以確定。

這些孩子在這裡製造出美麗的音樂，但是他們臉上卻沒有愉悅，因為孩子們心中明白要在每一次的Audition 中突出，才能夠比別人坐得更前面；而這意味著他必須把這些跟他一起製造音樂的同伴比下去，才能讓自己浮上來。Seating Audition的壓力比兒子在Suzuki上台表演壓力大多了～座位由前到後從第一高分排到最低分，每一個孩子能從座位看出互相比較的結果。孩子們在每次Audition一個月前就充滿了焦慮，因為他們不是跟自己比就可以了，因為即使比自己之前進步仍然可能坐到最後一排，同伴會知道自己是最差的。為了要坐到前面一點，到底要付出多少努力才可以？不確定！因為不確定其他的孩子已經跑到哪裡，所以每個孩子都用盡全力衝刺，害怕自己已經竭盡全力卻仍可能是最後一名。陪練的父母更是焦慮，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得到不好的結果、打擊自信、羞辱，父母不斷用高還要再高的標準來糾正孩子，進步了還不行，音還要準一點、更準一點、再準一點、還是不夠準⋯！其實要到多準、多美、多有感情，父母可能是拿演奏家的標準來衡量弱小的孩子，因為父母不知道其他的孩子有多強。最後的結果是父母孩子都在這四個禮拜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心理焦慮、犧牲了孩子其他的活動、不停的告訴孩子還不夠好）。最後Audition結果頒佈下來，只有被排在最前面四個座位的孩子才算成功⋯但是不要以為他們會喜悅很久，因為他們在下一次的Seating Audition 會更焦慮，因為害怕已經得到的被奪走，所以他們會花比上一次更多的時間、犧牲更多其他的東西來維持著自己所擁有的，但是他們最後還是可能會失敗。

另外在Seating Audition 的時候，常常先進去的孩子出来會被其他的家長詢問到底是考哪幾段，而讓他們自己的孩子在這半個小時內趕緊再加強熟練這幾個曲段並做好心理準備。被問的家長都感到非常不悅、不平衡，因為幫助了別人的孩子就等於讓其踩在自己孩子的頭上爬上去，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互相幫助的愛心可言。

我希望孩子來這個最優秀的樂團學習美好的音樂，但是在做人方面孩子卻學到了最差的一面。他們比較心極重、耍心機、害怕自己被看扁或害怕失去已經擁有的、不會在音樂上真誠的幫助別人、嫉妒且不平衡為什麼別人升上去而自己沒有⋯在這裡本來應該容易交到同好知己，卻因為以上這些原因打從心底希望其他人比你差。在這裡造就了小小心靈學會對待朋友不真誠、表裡不一、內心不平和、嫉妒和心胸狹窄的一群孩子，取代了本來音樂應該讓孩子學到寬廣的心、愉悅自在的抒發、溫暖的感動、熱情奔放、真摯的表達情感、感受到與同儕合作的快樂與價值、與興趣相同的夥伴交朋友互相扶持幫助。

之前已聽我們的小提琴老師形容：在世界的任一個知名的成人交響樂團中，心機大都是耍到你死我活，都是想把對方割喉的那種⋯卻表面和諧地在一起製造世界上最美麗的音樂⋯最可怕的表裡不一莫過於此了！

就像在這裡，製造最美麗音樂的頂級青少年交響樂團，卻是在製造心胸最狹窄的孩子。

兩年之後我們退出了BYSO（第一年在第一階班，第二年在第二階班）；大家都說以後再想進來只會更難（一旦進入BYSO，即使技巧落後於團體程度，但只要不缺勤超過兩次，隔年幾乎都是保證錄取），問我們怎麼捨得離開？上述當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還有其次是每個星期日要付出五個小時的巨大時間在交通和練習上把整個星期天都切壞了、甚至在星期六晚上就開始感到壓力⋯本來孩子應該最放鬆、交誼的週末反成了最高壓的時段，這樣如何能身心健康？

我們離開BYSO至今已經快三年，兒子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又開始恢復了活力，每個週末不再要死要活，拉琴也不再是為了考試。現在身旁朋友的孩子仍前撲後繼地參加甄選以進入BYSO⋯想一想，我們真的不後悔！

P.S. BYSO從不淘汰孩子，一旦進了，就保證續到高中畢業（除非缺席超過標準），但以個別程度決定不同的晋升速度。

以程度最低的5%學生來說～

四、五年級：PE （第一階）

六、七、八年級：YPSO （第二階）

九、十年級：JRO （第三階）

十一、十二年級：REP （第四階）

這少數的底部學生將無法經歷第五階BYSO（最高階）

以程度最高的10%學生來說～

二年級：PE （第一階）

三、四年級：YPSO （第二階）

五、六年級：JRO （第三階）